舟曲九章

文/李松璋

八

子夜听泉或水字令

子夜正好听泉，和满天的星光一起，今夜，它们格外明亮。

原谅我听力拙笨，辨不出九十九泓泉的名字，它们此起彼伏的合声，是民族唱法，更是山水草木阳光星月青蛙蟋蟀的原生态：西关泉、东街泉、南门薛家泉、龙庙泉……舟曲的好声音，是中国的好声音，也是世界的好声音！

上善若水。大善化育成水，滔滔之水又化育为涓涓细泉。润物不需声张，悄悄的施与不求隆重回报。大自然的倾情演绎，让我听到的，都是启示和恩泽，都是光阴和大爱的诗篇。

子夜听泉，听泉水环抱的舟曲。

此时，若追问生死无常，若追问人生的波谲云诡，我会猛然想起许多与水有关的成语。论智慧，还是先人通透。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水啊，早已把答案写在书里。

比如：滴水穿石，是说时间的力量，还是说柔的智慧？水落石出，是说真相，还是说真相从不自己发言？

落花流水。站在河岸的那个人，不是感叹春天的流水，而是人生的无奈；若有源头活水，事与物都不会山穷水尽；水深火热，不是说滚汤锅里的螺蛳。竟然是孟子先生看见了民间的苦痛。国泰民安、海晏河清的背面，确是生灵涂炭，民不聊生的图景。

不可轻意许诺，因为覆水难收；君子之交应恬淡如水。最好的友谊，总能成就高山流水，水到渠成。最难堪的，是如胶似漆之后，江湖相忘，水火不相融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。

滴水不漏的人、水性杨花的人、浑水摸鱼的人、尺水丈波的人、喜欢做顺水人情的人，你要小心。当然，旅途中总会遇见劣质的洗发水或沐浴露。学会拒绝他们。打开行囊，取出自己的好格调、好品行！

饮水曲肱，乐在其中。简单不等于简陋；人活一世，饮水思源的功课时刻必做；看水是水，不是心如止水。

最喜他乡之客，萍水相逢。意气相投，莫如枕剑同游，或携手上梁山。

流年似水。水在脸上留下河床，深浅纵横，在心上留下遗憾，五味交杂；水满则溢，溢出的是泪；水至清则无鱼，鱼生出翅膀，飞上天空。

不要在意无故的烦恼吧，反正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内心需要一道坚固的堤坝。对内，抵挡诱惑；对外，攘敌于野。

为何流水不腐？为何户枢不蠹？黄老道家给出两个字的答案：动也。

舟曲今夜，众泉奏出的，是一阕永和九年的流觞曲水。

作者简介：李松璋，男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大专班。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，出版有散文诗集《冷石》《寓言的核心》《愤怒的蝴蝶》《羽毛飞过青铜》《在时间深处相遇》；小说集《对影记》（海天出版社）及文集《珍藏伟大的面孔》等。作品见于《诗刊》《诗潮》《诗选刊》《青年文学》《天涯》等国内外报刊，并被收入《十年散文诗选》《中国百家散文诗选》《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》《散文诗人20家》《60年散文诗精选》《中国散文诗90年》等多种选集。《愤怒的蝴蝶》于2001年出版台湾版。部分作品被译成俄文、日文、塞尔维亚文、英文。曾获深圳市第四届青年文学奖、天马散文诗奖、2018中国-散文诗大奖。现居深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