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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李龙娴作品】迟到的敬意

发布时间:2018-01-30 00:00:00 来源: 舟曲县人民政府网 作者: 点击:


八十年代末,城市不欣赏长辫子了。流行风像一道妖娆艳美的彩虹,吸引着大众的眼球,引领着中国人的审美潮流。电影里的女主角,报纸杂志的女明星,不是齐耳短发就是大鸡窝,接受新东西快的家庭,已经默许女娃们革长辫子的命了。如此形势下,眼瞅着长辫子命不久矣,没啥流行希望了。

和干练简洁的短发相比,过长的辫子清朝遗老一样,显得不合时宜,老土滑稽。城中心,马路上,几乎看不到长辫及腰了。

我来自农村,留着一对长辫子。在大城市生活的大嫂,心存好意,热情万分,要清除我身上厚重的土味儿。策略之一,剪落伍了的长辫子!剪辫子是我的大梦。早年间就盼着当短辫妹呢,但母亲一直从中作梗,左拦右挡,一改平日的宽容大度,变得气量狭小,不可理喻。

在每一个不起眼的村庄,都有一批老旧落后者,我们不能简单地否定他们的老旧落后。在老旧落后里,有美好有营养。

俗话说: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那些看起来无比邋遢的人,潜藏着巨大的创造力,心里揣着一把亮晶晶的尺子。什么该做,什么能做,他们分得清清楚楚。这些人这座村庄是我无可选择的故乡。是我长硬翅膀的始发地。没有故乡精神与物质的滋养,就没有我后来的不断成长。我崇敬母亲般的故乡,故乡般的母亲。

母亲深埋着一个梦想:盼望女儿有大涵养大品行,在贫困里开花,开一朵心花,开一朵日子花。

她说:女娃没辫子就不像个女娃。女人要有女人样。坐有坐相,站有站相······那套破经,念得我心烦气躁,我克制着时时冒出的叛逆,宽慰自己,总有一天,我要剪掉辫子!

一段爱美之路,被母亲毫不留情地挖断了,我只得把美发的愿望隐藏起来,以待来日。如今,终于逮着时机了,能摆脱母亲的限制了。我高兴得哼哼着歌,心情大悦。

大嫂带我去公共澡堂洗澡。我恨不得把长辫子和老旧落后的东西全部搓掉,换一张新皮开始新生活。

光有新发型不行,新发型要配新衣服,好马要配好鞍!于是,去商场买衣服。商场的规模与阵势,使我这个拖着长辫子的乡下姑娘,眼花缭乱,兴奋莫名。

看中了粉色乔其纱飘带衬衣。逛商场买衬衣是小兴奋,还将有大兴奋,那就是即将实施的剪辫子革命。小兴奋加大兴奋,令我昏昏然飘飘然,干脆感觉不到秋老虎的威风了。

天上燃着一盆火,火焰喷射着,灼烫着,头顶烤焦了似的。街面像烧红的锅底,人们脸上脖子上脊背上冒着汗。我冒的不是汗,我瘦得像一根竹竿,没汗可冒。我冒的是兴奋。兴奋我有了新衣服,还将有一个惊破天的事情发生。

娘若知道内情,会骇晕过去吧?

我在农村长大,逍遥惯了,拖拉惯了,松散惯了,被城市的疾风骤雨兜头一浇,被哗哗的城市速度一催,陀螺一样开始猛转。我激动地等待着庄严的剪发时刻。

一把锋利的黑剪刀,一把塑料梳,一面大圆镜,一个我,一个操剪人,阵势摆开了,我由不得紧张起来,目不转睛,盯着镜子,好像镜子勾走了魂儿,“嚓,嚓,嚓”三声响毕,一把长长的辫子已被大嫂攥在手上,晃悠着,我像断了翅膀的秋蝉,半天吱不出一声。

“嚓,嚓,嚓”三声响毕,又一条长辫剪断了。短发披了一脸,完全看不见了。我赶紧撩开乱发,回味着瞬间闪过的无边黑暗。

辫子告诉过我它的惊愕与疼痛,我没顾上留意,我只顾自己兴奋了。我收罗的唯一乐音就是嚓嚓声。一根辫子三声,不多不少。我的眼睛发亮了。

变样了!好看了!大嫂一个劲地夸赞镜子里那个含羞带笑的人,好像镜子外面的这个人傻里吧唧,丑相十足。

粉色乔其纱飘带衬衣,加上两条新短辫,这两把火,点燃了我的心。



梳着两条短辫,我跨进大学校门,投进了新校园的怀抱。

不论走到哪里,我依然想家,依旧孤独。我怎么如此摆不平自己的心啊!为了消除坏心情,我走出校门,到长街寻觅理发店。

理发店一家挨一家。花筒飞旋,各色毛巾酒幌一样招摇,我在找有缘店。不能不信,理发店有各种气味。人们是闻气前往的。我喜欢平等友好的小店。终于闻到了一家,它是童话里的红房子,戴着亮闪闪的红帽子。我希望未来的发型,像它一样俏丽,引人注目。

店里没人斜眼鄙视,我闻到了一股友好和平的气息。脚步被吸住了,没想着再逃离。

聊了几句期望的发型。他们按我的要求做了,他们剪出了适合我的发型。齐脖的发,卷扣成弯儿,额发齐眉,衬出了亮晶晶的一对眼睛。

脸庞一直烧着,我微微地打着颤,是激动,是说不清的狂喜。

闪亮的新发型,配上新买的湖蓝针织短袖衫,我成了窈窕淑女,掩藏不住的羞涩流溢着。



大学毕业,我步入工作岗位,进入了忙工作,忙老人,忙孩子的中年日子。其间,父亲的病越来越重,我一下陷入了黑暗,心上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。感觉那病魔不是寄生在父亲身上,它变成一座大山,压在我心上,压得我喘不上气。我恨不得操刀上阵,削掉父亲的病灶,让父亲即刻恢复健康。我守护着父亲,寸步不离,和父亲一起,与日渐严重的病魔抗争,搀扶着虚弱的父亲,直面死神一次次翩然来临,一回回擦肩而过。有一天,照镜子时,突然发现自己生出了一撮白头发。生出白头发也挡不住病魔的疯狂嚣张,我没守住亲爱的父亲在尘世的命,没能让父亲躲开悬在头顶的死亡之剑。

若不设法松一口气,胸膛会爆炸的。我得想个办法,转移一下注意力,松弛一下紧张情绪。我想:剪头发吧!剪掉那扣在我和父亲心头的沉重阴霾,剪去霉运,把好运移送到父亲身上,让噩梦醒来,让父亲健步如飞,返回到亲爱的人群中。

想剪极短的碎发,手指刨一刨就搞定的那种。我不想把金贵的时间,与死神竞走的时间,浪掷在梳洗打扮上,我要一款简易发型,为父亲尽力寻找活下去的希望,我愿意多一些时间,狂奔在丛林般的高楼间,为亲爱的父亲延长尘世之命。

医院对面,就有一家店,放着黑皮椅。我告诉男老板,想剪成削头。老板看了一眼我满是焦灼不安的脸,点了点头。这是一位手法高超的老板,他一剪在手,一梳不停,乐队指挥一样,潇洒地挥舞着。他用闪光的剪子划出一声声乐音,脆亮流畅,令人陶醉。 碎发瞬时飘落一地。我有点忐忑,害怕剪失败了,出不了门。

时间不长,流畅悠扬的剪声停下来了。老板让我看哪儿还不满意。我看见镜子里有个陌生人,那不是我,我从来不会那样干练飒爽,我是一条唱歌的柔缓山溪,理发师瞬间让我由溪变石,那又冷又硬的石头风格,我实在接纳不了。

我满脸惊愕,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。老板问:哪儿不满意?再修!

我木然地摇头,已经这样了,像假小子了,还能把断发接上?我默默地付了钱,赶紧离开了那面让人心惊肉跳的镜子,离开了过于大胆豪放的男老板。他把我从一个小女人,变成一位硬汉子。我受不了如此的崭新强势!

我恨不得拔光碎发,变成光头。做光头女人都胜过被剃成板寸发型。

懊恼之余,又安慰自己,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。再说,头发又不是不长了!

这次的新发型,没理好心情,反倒弄糟了心境。



寸头没能改善我的心情,更没把希望栽到父亲身上,父亲走了,家里的天塌了,家庭支柱没了,母亲最踏实的依傍没了。母亲情绪失控,整日嚎哭,谁劝都不听,谁劝疯子般咬谁。最后,只好让风水先生出面劝慰母亲:一直哭对后人不好,对这栋房子也不好。这话说到了母亲的疼处。插水板一样,母亲的眼泪被治住了。我像浊浪里跌撞着的木头,载浮载沉,白头发越来越多,身体和意志悄悄垮了下来,

为了尽快走出低沉,我决定再去改变发型。这次,提前做了调查,锁定了一家声誉不错的理发店。

这家店,出彩点儿在“人”!这里的“人”,个个是男神,位位是帅哥,统统神色自如,信心满满。我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,心里踏实下来。他们把剪发变成了艺术——气质的艺术,技艺的艺术。

顾客形形色色,高傲的,谦卑的,粗鲁的,儒雅的,不论面对谁,他们一律不卑不亢,从容镇定。

平头理发师把“艺术总监”的白布牌子,倒挂后背,挥舞着剪刀搞艺术,让人忍俊不禁,“艺术总监”此举怕是故意为之,以显示其不拘小节,酷毙帅呆吧!

另一位帅哥,没挂职位牌,一位位美女在他手下,就是一朵朵亟待打理的花儿。他要为花儿修修剪剪,飞舞剪子,是他所爱。他心无旁骛,一举一动颇像古戏里的男角。一把梳子一把剪子,成为他的无敌指挥棒。一个个卡子经他的手一摆一弄,服帖地收束着一溜溜头发。一层一层,头发被分割成梯田,他束发梳发,流畅轻柔,温文尔雅。他倾心于发型,发型和他,是一对亲密的好友。既是好友,何以打结?

剪子咔咔,吹风呼呼,十几把剪子十几把吹风联合起来的声响,动人心魄。

我选了倒挂布牌的“艺术总监”。我想:既为总监,手艺总该不错吧?

闭着眼,任“艺术总监”进行艺术创作,多么希望不虚此行啊!新发型最终出炉,哈哈,我年轻了,脸型小巧了,木讷样儿没了,活泼劲儿出来了,我太满意了!一股敬佩之情,油然而生,越发感觉这帮男神帅哥,美轮美奂了。



每当遭遇失落低沉,理发师第一个站起来,与我比肩同行,用飞扬的剪刀为我打造向上的精神阶梯,让我在绝望里找到希望。理发师用崭新的发型,用一声声剪音,奏响我奋起的号角,鼓励我大胆向前。

感谢理发师,让我从灰头土脸,狼狈不堪,一变而为精神百倍,神清气爽的好女子。

亲爱的理发师,亲爱的美心师!我要把迟到的敬意,虔诚地赠与你们。(李龙娴)


作者简介:李龙娴,甘肃舟曲人。就职于舟曲县委党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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