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秋风轻轻地吹,吹过茂密的丛林。山后的第一场雪,薄薄地,洒落于山涧。树叶被雪覆盖着,渐渐酝酿出红和黄的光彩。
朴实的山民们将火塘烧旺,滚出几粒酥香焦脆的土豆,陶罐里的茶沸腾了,深秋的气息穿梭于村庄的各个角落,这味道浓郁又萧瑟,神秘且端庄,始自活佛回归布道之日,缭绕于金秋光华绚烂之时。
晴日,云朵飘浮于赭红色的屋顶之上,炊烟直直地,突破云的阻碍。清晨的雾气一团团散落在村路上,俨然一个神秘的仙境,沉醉于半梦半醒之间。依靠着山的生命,也被山温柔抱紧,于是,秋的辽阔与寂寞,在静谧的小村庄,变得愈加浓烈,甚至有些拥挤。
秋到了这里,愈加从容了,不那么着急将层林染尽,留下许多柏树的苍翠,等着银装素裹,等着姹紫嫣红。秋怎么会敷衍这世上所有纯真的眼睛和透彻的心灵?小小的村落也努力成全着巨大的期待,在旅人的苦闷与无助中,渐渐的,云消雾散,山峰悄悄出现,这时候的你便能看到一条整洁的村路,恍若通向神的归处。
田陌回归泥土的本质,计划氤氲出新一轮的芬芳。药材天然的香气,不止于固本成型之时,它时时刻刻发酵着温柔的善意,在弥漫中抚摸着世间的病痛与创口。

秋,山野的烂漫只剩下沉重与敦厚,乡民赖以生存的除了粮食,还有对来年的期待。秋将希望掩埋于田垄之下,也掩埋于农人辛劳的眼眸,怅惘和悲伤时时浮现,却总抵不过微风细雨中的一朵朵白花。
雪还是会落下。在立冬前,山后的秋风就已将一片片冰冻的芳华吹散。
乔木科的植物将胳臂舒展,仰着一张张单纯的脸,它们成群结队守护着山的尊严,让第一片冰凌凝结在自己的指尖。于是村庄的夜被掩埋于蔚蓝,六瓣的雪花组成千军万马,洋洋洒洒。墨蓝色的夜空下,年迈的祖母正在用藏族人旖旎绚烂的神话哄小外孙睡觉。西绕桑盖也正从遥远的朗木寺出发,他的背囊里装满神秘的智慧,他将信仰与怜悯带回插岗的每一个村庄。
星忽明忽暗,闪烁在深深的天际。雪越下越大,覆盖所有俊俏与秀丽,将一年中将近一半的时光拥入怀中。
时光总是缄默的,不同于枝头啁啾的鸟,时光的声响是细碎的,如同松鼠奔跑过厚厚的落叶,也像雨滴捶打着黑色的土地,像窄窄的溪水流过锋利的石头,像煮酒的歌,牧羊的咏叹。时光流动在云彩与光斑之外,它调皮地叹息,以藏人的名义,给每一座山峰一个温柔的名字吧,在喧嚣与繁杂之外,寂寞的村庄,孕育着崭新的灵魂。

村庄面对着雪山,雪山层峦叠嶂,白色与黄色纠缠,爱与恨同样绵长。渐渐枯萎的荆棘,在雨雪交加的午夜,变得柔软脆弱。旅人禁不住发出诘问,这里是谁的故乡?
故乡的孩子远在千里之外,故乡的孩子头枕松涛和海浪,生命却永伫立在故乡的山巅。在无限接近纯洁的地方,山民披荆斩棘,获得一块风水宝地,形成一个小小的村落,他们只身闯荡,游走于现实与梦境,只为炮制一碗滚烫的酥油茶。
阿妈遥望的眼睛满含深情,她眼角的褶皱夹带无数雨雪风霜,她走在寻常不过的村路上,呼吸着纯净的空气,她正为新鲜的生活感到满足,藏族人的淳朴与善良,达观与乐天,从雪山臂弯中的村庄里散射出无数道耀眼的光芒。
何须奔向更远的地方,寻找网络世界滤镜后的风光?何须笃信任何人的文字?任何人主观的感受都不能代替你愿意眺望的眼睛。贫瘠的土地养育着丰硕的生命,孱弱的祖母为整个家族开枝散叶。所有勤劳与乐观都会带来新的生活,新的生活正活跃在舟曲的每一个村庄。
深秋的村庄带着深深的柔情,萧瑟与寂寥正在温暖与富足间逐渐淡去。赤忱的藏族人将炊烟升起,把经幡束紧,在更厚更重的雪到来之前,再一次瞭望漫山遍野的汹涌澎湃,以及那无数次冲入梦境的,金色的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