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  城

知否

依傍着白龙江，清丽而不富饶。

一样的四面环山，青山为屏，蓝天为顶，一样的从城外伸进来一条不宽不窄的马路，热热闹闹穿城而过，又向城外伸去。

小城很老，但不曾流下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，只如一首平常的歌。

小城以前很小，被方方正正地括在一个城墙里。如今，这城墙已被各色建筑挤得几乎没影了，只剩下北面这一截儿，断断续续的，略见古迹古姿。城门依旧，斑驳残损，深深幽幽的，威威武武的，城里的农人从这儿日出而出，日落而进，城外的从这里进去，买卖山货，称盐灌醋，多年来都是这样。

城南，是小城的热闹去处，沿江一溜吊脚小亭和望江楼，一路上，红、黄、蓝、绿各色衣物挂满檐下和壁上，像万国旗般。店里，零碎物什密密麻麻，电器锃亮，里面的姑娘多的水灵和机敏，不乏姿色。地摊多是浙江人的布。在人家的屋外，在墙上挑一布蓬，遮阳避雨，就是一方天地。说来也真是，小城人都是小摊小贩的，买卖很小，大买卖都让南方人做了。人家的布是新鲜的，服装是新款的，沙发是新式的，常常引导着市场的潮流。

这几年，四街两关都兴起了修古寺古庙的热，才三五年功夫，城外山坡上，小寺小庙星罗棋布，处处飞檐斗角、红墙绿瓦、古腔古调的。不过这也倒好，闲暇烦躁时，到这些地方转转，进得寺内，雕梁画栋、佛戒道语、古碑残石，气氛幽雅肃穆，偶遇村妇前来抽签问卜，携物还愿，那叩首的虔诚，莫不笼罩自然的神秘和威力，与人类祈求宁静祥和的潜意识相通。

小城过去多水泉。在小街小巷上遛遛，随便一个角落都会冷不丁冒出一眼泉，有的还在院子里。这泉水清澈纯净，透一丝香甜，最宜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泡茶慢饮。这些年不行了，城里到处修房，不少泉填的填了，盖的盖了，虽说不少家里拉上了自来水，用水极方便的，但没有了大家聚在泉边、蹲在石上一边谝一边干活的乐趣。少了一些泉边的热闹和喧哗，颇让一些人觉得有点寂寞、有点怀念。

城里，土著居民们很敬重前朝的一些遗老，见了，多会垂手恭立，谦谦地问一声好。逢年过节，带些薄礼，讨副笔墨，彼此都很欢喜。

小城人家教很严。婆婆不许孙女儿夜里外出，看完电影马上就得回去，谁家的姑娘穿得花梢一点，描一下脸面，就会有人窃窃私语，觉得她太那个了。这时，她们的父母也颇觉教子不慎，面现无可奈何的神色。

正月十五，人们办灯会。老夫子们此时最为快乐，在大户人家摆开桌子，有人侍候，挥毫弄墨，吟诗作对，好不受人敬佩。手巧的能人也纷纷亮招，什么三羊开泰、孔雀开屏、金猴降妖，好不妙趣横生。十四到十九，大街小巷松蓬遮阴，成了曲径通幽、灿烂明亮的迷宫，晚晚是灯的世界、人的河流。徜徉其间，细细品味小城夫子们的作品：“东接秦关南通巴蜀西横青藏北界洮岷由来陇上胜地/汉为羌道宋号福津明称西固现曰舟曲且看今朝丽日”、“月从松间照灯月交辉/人在画中游男女同乐”、“大皮包小提包包中自有包公案/碗家柜床头柜柜中自有柜中缘”，雄伟的、诙谐的、讽刺的，妙语不绝，佳句纷呈，那热闹、那辉煌、那品位，绝了。小城人很为这自豪，到处宣扬，此乃不二扬州!

七月，小城也很浪漫。天高云淡日，小青年们七人、八人一伙，出了城门，北上翠峰山，在如茵草坡处设一地摊，狂饮乱舞，杯盘狼藉，漫山乱窜，快乐无比。也有那有情有意相伴而来的情侣，悄悄潜入松林深处，偎偎依依一番，也自有一番情趣。

小城虽小，边边角角的，也有自己的乐趣。

南方人说这儿很北、很远，甘南人、西北人说这儿很暖、很温和，似桃花源。走了，都忘不了在街上买些核桃、石榴、葡萄、花椒之类的山货。

你别说，在城外寻寻觅觅，还真能见到一些小桥、流水、古屋的人家，古朴清纯，景致挺美的。

不过，小城人心里还是清楚，这儿沟沟岔岔的，远天远地的，比不上外面的世界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原载《甘南报》1992年8月15日

入选甘南历史文化丛书

散文卷《羚羊走过的地方》

作者简介：知否，本名张斌，男，汉族，出生于1964年，甘肃舟曲人，中国诗词学会会员、甘肃省作协会员，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。